哭吧,祈禱也好10

 「雷默先生呢?」公爵問萊拉。

「叔叔去市中心了。請問您有甚麼吩咐嗎?」萊拉把嘴邊的餅乾碎屑抹掉以後,才得以回答公爵的問題。

赫爾哈特微微地點了點頭,接著將目光轉向凱爾。他和凱爾四目相對時,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和藹的微笑。這才讓凱爾解除心中本能的警惕。

對於凱爾父親妥善照顧諾瑪的健康表示感謝與敬意後,他再次回頭看著萊拉。

「樂維琳小姐能代替雷默先生摘些玫瑰吧?」他說得很慢,唇邊的笑容也隨之消失。

「玫瑰?您是說花園裡的玫瑰嗎?」

「隨便修剪一些玫瑰花,把它們帶去別館。」公爵點頭示意後便離開了。他甚至連聽萊拉回應的打算都沒有。

萊拉看著沾滿餅乾屑的長襯衫和裙子,絕望地嘆了嘆氣。即便甩掉了身上的碎屑,也揮不掉這份屈辱。

「可以了啦。已經沒有任何碎屑在衣服上了。」凱爾看著不斷抹著嘴唇的萊拉,突然笑了起來。

「他為甚麼要那樣子出現?」

「為甚麼不?難不成妳以為公爵這一輩子從沒吃過甜點嗎?」

「但是......」萊拉下意識地搓揉著自己的嘴唇。

「妳總是在我面前隨意吃東西,怎麼在意起這些來了?」

「你是我的朋友阿。」 

「赫爾哈特公爵只是個陌生人。妳不需要如此介意一個連朋友都不是的人。」

「這麼說沒錯,但......我也不知道。這感覺一點都不好。」來拉皺起鼻子。

「怎麼了?發生甚麼事了嗎?」

「不,甚麼事都沒有......只是覺得公爵在的地方,只讓我覺得渾身不對勁,讓人窒息。總之,我就是不喜歡。」

「那我呢?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很自在也很美好對嗎?」凱爾微妙地帶了點期待問著。萊拉笑著把帽子戴上。

「當然囉,艾特曼先生。」得到滿意的答案後,凱爾嘴角露出了笑容。

「如我所料。我就知道。阿,需要我陪妳一趟嗎?」

「不用啦,這沒什麼大不了的。這個時候你該回去了。」

「我就在這等吧。」

「我沒事。要是艾特曼女士發現你又待在這,絕對會非常不高興的。別讓我和你一起挨罵,趕快回去讀書吧。」萊拉合理的觀點讓凱爾直皺眉。他想反駁,卻找不出任何疑點。

凱爾認真地望著公爵消失的方向。

或許我這幾天真的反應太大了。

那是赫爾哈特公爵。即將宣布訂婚消息的完美貴族。可是剛剛......

「萊拉!」凱爾試圖阻止她。一想到赫爾哈特公爵和萊拉單獨在一起的畫面,還是讓他感到不安。同時間,萊拉手裡拿著一把剪刀和一個空籃子,準備離開門廊向他道別。

「明天見,凱爾!」

別走。

凱爾能做的只有揮手,努力將自己想說的話咽了下去。

那是赫爾哈特公爵。怎麼可能會有問題呢?

凱爾就像是念咒語般重複著這些話語,萊拉早已朝小徑的另一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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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摘。」馬蒂亞斯的聲音點到了萊拉的背上。眼睛眨了眨,萊拉這才意識到這句話是針對她說的。萊拉屏住呼吸轉向他。馬蒂亞斯坐在那,面對著管家,坐在靠窗的桌子旁。他正在檢查桌上堆放的疊疊文件。

「換成沒那麼鮮豔的。」馬蒂亞斯的目光集中在手中的文件上,開口說出來的話語卻很緩慢。

「重摘。」轉瞬間,馬蒂亞斯看向萊拉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可惡的溫和笑容。

萊拉忍住壓抑住的怒火,緊握住拳頭。所以問題就在玫瑰上。是他要她〝隨便〞摘一些的。

萊拉瞪著玫瑰,馬蒂亞斯的眼神轉為冷漠。管家赫森接著報告,聽在耳邊得馬蒂亞斯則是以簡短的指示作為回應。而那個無法滿足現狀的跑差事女孩還在屋裡,早已被抹去了所有存在。

為了比爾叔叔。

反覆地在心中念著這句話,萊拉悄悄地離開位於湖邊的別館,再次回到了花園。那個男人,選擇在下午兩點正午時分欺負人,那個被認為是紳士的人。她斷然為他無任何汙點的名譽感到不滿。

儘管萊拉對宅邸事務不感興趣,但她清楚知道沿著河流獨立出來的附屬建築物是屬於赫爾哈特公爵的。她那間附樓裡很少有客人,進出的僕人也很有限。

一開始萊拉以為他想要用花佈置附樓是為了克勞丁娜。畢竟克勞丁娜即將和他訂婚,這也就代表她有可能會使用那棟附樓。於是乎,萊拉就準備了克勞丁娜喜歡的鮮豔花朵,也把它們獻給公爵。換來的卻是他理所當然的駁回。

萊拉再次走出森林,花園裡沒有一絲遮蔽處。

萊拉只能勇敢前行,再次小心翼翼地挑選玫瑰花。為了迎合公爵下達的要求,她這次選擇了淡雅的玫瑰花。大部分都是來拉喜歡的品種。

萊拉提著裝滿鮮花的竹籃,頂著夏日午後令人窒息的陽光,再次走向附樓。

為甚麼不一開始就告訴我你想要的顏色就好了?

萊拉轉移憤怒,踢起了地板上的石頭來發洩對公爵的怒氣。

我恨你。

這是萊拉永遠都無法對著他說的話,這些和她踢走的石頭一樣,都被她拋到身後。

就在她快要因為盛夏的酷熱弄得暈頭時,萊拉走到了獨棟的屋子前面。

位於碼頭邊美麗的別館,就像半漂浮著在河面上一樣。一樓有船庫和備有簡約點心的廚房,二樓則有會客室、臥室和餐廳,供公爵休息兼用餐。

萊拉手裡提著玫瑰花籃,爬上外層通往二樓的階梯。管家和一名中年女僕正準備離開別館。

和他們招呼道別後,萊拉轉向會客室。馬蒂亞斯仍坐在那張椅子上,只是閉著雙眼,頭向後仰。

我該在這等嗎?

萊拉才剛陷入沉思,幸好他就睜開了眼。他柔軟的頭髮蓋住了額頭。

「我帶了新的玫瑰來,公爵大人。」萊拉輕輕舉起了裝滿鮮花的竹籃。

公爵只是盯著面前的那杯威士忌,沒有打算開口。他脫下了騎裝夾克,鬆了幾顆襯衫上的鈕扣。這樣的裝扮讓他看起來比先前更加毫無防備又更顯慵懶。

「請問我......是不是該再重摘一次?」隨著小心翼翼地問出口,萊拉的聲音有些顫抖著。如果她必須再去一次花園,她覺得她極有可能會用這些玫瑰花攻擊公爵。

「如果我要妳去,妳會去嗎?」他語氣裡帶著些許倦意。

「若是我又犯錯,還請您先告訴我您偏好的玫瑰。」

是的,公爵大人。

這原本是她的答案,誰知開口後卻說了另一個。

馬蒂亞斯往後靠回椅背上,調整了一下姿勢,坐直了身子。

「坐下。」馬蒂亞斯用目光指了桌子正對面的座位。

「不用了,若是大人您滿意的話,我就先......」

「妳把花摘來,不就該把花放進花瓶裡嗎?樂維琳小姐?」

「公爵大人,可是我不太會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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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妳覺得我應該做這件事嗎?」馬蒂亞斯看了一圈會客室,最後把目光停留在萊拉身上。萊拉不難理解那一番簡單的姿態表示著甚麼。在這別館裡面,只有他和萊拉。她別無選擇,只能做起自己沒有自信的事情。

她小心地向前邁了幾步。公爵欽點的位置對她來說太沉重了,她只能如坐針氈地坐在窗前臨河的精緻木椅上。

萊拉修剪起玫瑰,馬蒂亞斯則轉向了四散在桌面上的文件裡。剪刀剪斷花梗的聲音和紙張飄動的聲音,瀰漫在寂靜之中。

審閱完最後一份文件,簽屬完成後,馬蒂亞斯想起了住在他宅邸臥房裡的那隻鳥。管理員說金絲雀是一種很難馴服的鳥類,但馬蒂亞斯臥室裡的金絲雀早就屈服於他了。它不再有一絲猶豫,反而會待在他的指間上唱歌。

這時的他都會盯著它,明明如此幼小唱出來的歌聲卻如此動聽。曾經困在他手掌間哭號拍打著翅膀的鳥,如今都會對著他鳴叫,就像是在和他說話一樣吱吱喳喳著。

當他把文件依序整理起來的時候,萊拉悄聲地走去浴室,幫花瓶裝滿了水。她的腳步輕盈而快速。

萊拉並非在說謊,事實證明她把花朵插得亂七八糟。

「您覺得如何?」萊拉把裝滿玫瑰花的花瓶帶到馬蒂亞斯面前,猶豫地問出口。

「糟透了。」(It's terrible.)

馬蒂亞斯的語氣並非那種居高臨下,而是枯燥乏味的感覺。萊拉驚得眨了眨眼,雙頰因羞愧而脹紅。

「我很抱歉。我會帶一名合格的女僕過來。」

「坐下。」

「您的意思是......?」 (Pardon?)

「坐下,萊拉。」他的話因剛落,空氣裡瀰漫的緊張感增加了。他用手指了指,那張正對他的座椅。

萊拉把受了批評的花瓶放到玄關的茶几上。全身僵硬地走到馬蒂亞斯指定的位置上。

「吃吧。」馬蒂亞斯把目光轉向沙發旁的銀色圓頂托盤。

萊拉不自在地掀開盤蓋。裡頭裝有一人份的三明治和一杯檸檬水。

馬蒂亞斯看著一臉困惑的萊拉。他認為她應該會喜歡這類食物,而他打算把這作為萊拉是到勞動後的工作費用。雖然她工作的成品很糟糕,不過她也確實付出了一番努力。

「謝謝您,公爵大人。但我真的沒關係。」萊拉顫抖著雙手,放下手中的圓頂托盤。她那張,原先在醫生兒子面前笑容滿面的臉,只剩一臉困惑。

「如果您沒有其他吩咐,我就先離......」

「萊拉。」馬蒂亞斯的聲音近乎耳語。

在馬蒂亞斯抿了一口面前的冰鎮威士忌時,萊拉緩慢地眨了眨眼。水晶杯玻璃表面上的水珠,順著它修長的手指滑落。

「我的話聽起來像是在向妳請求嗎?」

馬蒂亞斯淺笑著,嘴唇因為威士忌的濕潤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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