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吧,祈禱也好13
和那天憤怒離開別館的樣子不同,萊拉如今看起來就像一位文靜又早熟的淑女。馬蒂亞斯懶洋洋地靠到沙發上,盯著 〝文靜的〞萊拉。
「我對於冒昧打擾感到抱歉,公爵大人。」 萊拉開口前猶豫了,更低著頭試圖避開他的目光。她濃密的睫毛又直又長,這讓她在輕垂眼眸,給人留下柔和印象的原因。
「請您諒解,我只是想問個問題。」 萊拉舔了好幾次嘴唇,終於張開了嘴。但就在這時,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馬蒂亞斯徐徐站起從她身旁經過時,萊拉不由得往後退。他拿起話筒。顯然這是一通商務電話,涉及他必須審閱的某份繁瑣合約。
萊拉看著馬蒂亞斯通電話的樣子,心裡有些驚訝。他巧妙地引導了對話的節奏,即便僅僅只是他的微笑和禮貌性的話方式,她都能感受到他強烈壓住了電話那頭,只屬於他的操控能力和尊嚴。他看起來就像是人人欽佩的、完美的阿維斯公爵。
所以,不可能吧。
懷疑起這個男人可能拿走她眼鏡的,此刻的她只覺得自己很可笑。
或許我做了件毫無意義的事情......所以真的是烏鴉嗎?
萊拉一邊在心中盤算著森林裡有多少個鴉朝的可能性,一邊默默地向正在接電話的公爵欠了欠身,準備離開。他握者話筒,出人意料地轉向萊拉。
「等著。」(Wait.)
他簡短的話語聽起來像是在命令人。他的聲音和他通電話時聽到的、完美的阿維斯公爵,兩者截然不同。
萊拉在一個有些奇怪的情況下,留了下來。馬蒂亞斯再度專注在通話上,就像一切從未發生過。萊拉觀察馬蒂亞斯時亦是到了他的另一項特徵。
即使在社交場合,赫爾哈特公爵的眼神都很平靜。他的笑容也很平靜。但他的身姿卻總是那麼筆直、又優雅。就算通話的人看不到他,他也沒有改變姿態。來拉想,或許這是客在她身體裡固有的人格特質。
電話持續了幾分鐘,他走回桌前,手邊記下一些東西。萊拉緊張地從身後握住自己因緊張而捲曲的雙手。她甚至在想,他是不是連她的存在都遺忘了時候,馬蒂亞斯終將把目光轉向了她。
「說吧。」(Tell me.)
「甚麼?」
「妳打算說的事。」(What you were going to say.)
馬蒂亞斯的目光讓萊拉感到不適,她緩緩垂下眼。
「嗯......事情是關於......我的眼鏡。我跳河那天,我想知道您是否有在碼頭邊看到我的眼鏡。」
「哦。我想我沒看到......」馬蒂亞斯慢條斯理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向她。
「我也有可能把它藏起來了。」
「啊......甚麼?」萊拉大吃一驚,抬起了她的頭。
「我的眼鏡。您真的藏起來了嗎?」
「妳認為呢?」
「我不認為您會做這樣的事情。」萊拉輕皺眉。
「為甚麼?」馬蒂亞斯歪了歪頭,似乎被這答案逗樂了。他額上的黑髮微微搖曳著,和烏鴉的羽毛一樣。
「因為......那是......聽起來很沒有禮貌。」(rude)
萊拉捲起腳尖,以免自己往後退。
這幾天和凱爾一連找了幾個烏鴉巢穴後,她最終還是鼓起勇氣來了這裡。雖然她不喜歡馬蒂亞斯,和烏鴉不同,她覺得至少可以和公爵溝通。至少她覺得,在心中剷除其中一個嫌疑人會比較好,烏鴉或公爵。但現在,她不確定了。公爵莫名其妙的話語,讓她更加困惑,他明明是一個可以和她好好溝通的人。
兩人對視了良久,沒有說一句話。若不是管家帶著緊急的電報和郵件回到別館,這一刻可能會持續更久。
萊拉的臉頰泛起一絲紅暈,她轉身往窗邊走去。
和管家低聲交談後,馬蒂亞斯的目光瞥向萊拉。他的紅唇似乎微微翹起,萊拉卻因為沒有戴眼鏡的關係,無法完全確定。
「我......」她又鼓起了勇氣開口,可馬蒂亞斯卻抬起下巴朝門口點了點,打斷了她。
這是一簡潔又冷漠的表態,宣布了這裡沒有一個空間是留給萊拉.樂維琳的。
*****
「一隻鳥。你突然養鳥的愛好很怪耶?」里耶特一臉狐疑地看著鳥籠。美麗的金色龍子裡,有著一隻金色的小鳥。
「你現在是打算養隻鳥,然後再射殺嗎?」里耶特的笑話讓坐在宅邸套房接待室的人開始了狂笑。沒有聽到他的回答,里耶特又說了幾去傻話,僕人們在這時端了香檳進來。
赫爾哈特加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晚宴,慶祝所有一同在夏天齊聚一堂的親戚們。馬蒂亞斯、克勞丁娜、里耶特和其她年齡相仿的貴族們享用完晚宴。按照克勞丁娜的特別要求,他們待在這處別緻的會客室,這是只屬於馬蒂亞斯的私人空間。馬蒂亞斯鮮少與他人共享這個空間,答應她簡單的要求是一個慷慨的未婚夫會做的事。
馬蒂亞斯和克勞丁娜之間的訂婚都被親戚們得到了認可。顯然布蘭特伯爵夫人每年都帶著她唯一的女兒拜訪阿維斯,每當布蘭特一家來到他們的莊園時,赫爾哈特家族都會給予熱烈的歡迎。
這次訂婚沒有一個親戚感到意外,彷彿發生這件事是理所當然地,若是馬蒂亞斯選擇了另一個女人,他們才要驚訝。
「那隻鳥顯然不知道赫爾哈特公爵是個甚麼樣的人。」
鳥兒從敞開的鳥籠裡飛出來,它在馬蒂亞斯的肩上停了下來,里耶特歡樂的笑了笑。
「一隻鳥愛上了狩獵者。該說愚蠢還是可憐?」
馬蒂亞斯伸出手,這隻鳥跳到了他的手指上。
「克勞丁娜,妳怎麼想?」聽完里耶特提出的疑問,所以人的目光都轉到了克勞丁娜身上。
「這個嘛。我不知道。」克勞丁娜看了眼坐在馬蒂亞斯手指上哼著歌的小鳥:「就是隻愚蠢但可憐的鳥。」她折衷的選擇迎來了一陣笑聲。
會客室裡的人關係都很親密,只因大家都知道彼此的稱謂、大家都在共同的世界、擁有同樣的興趣、這是一個只有他們自己才能進入的圈子。
「這隻鳥叫甚麼名字?」克勞丁娜友善地問了個問題。
「如果你還沒有取的話,要不要我幫你命名?」
「這不值得妳如此費心。」(It's not worht your effort, my lady.)
馬蒂亞斯轉過頭,眼睛望著克勞丁娜後笑了笑。他的笑容似乎和先前不太一樣,但不知為何卻讓人覺得有些微妙的不同。
「鳥只是鳥。」他的回答是無情的,這與在他手指上歌唱的鳥兒溫柔的目光形成鮮明的對比。
「果然是愚蠢又可憐的鳥。」里耶特讚嘆著,表達了對這隻鳥的同情。
「牠愛著一個連名字都不願替牠取的獵人!」
防盜版小熊維尼
*****
一群人喝著香檳有說有笑地待到了深夜才離開會客室。
從進來打掃會客室的僕人們身旁路過,馬蒂亞斯獨自離開宅邸,在夜裡散步。他臉上的笑容不在,如同夜色般沉著寧靜。
陷阱早已佈下,是時候該檢查了。
牠不是傻瓜,牠一定早就注意到了,所以他知道牠不會放棄。
這也是為甚麼他確信,牠會被抓住。
馬蒂亞斯穿過玫瑰園。越接近河邊風就越涼,穿過森林,最終停在了湖邊小屋前面。
走進別館的會客室,馬蒂亞斯走到玄關桌前面,打開抽屜。裡頭乾淨整潔的眼鏡正透著月光閃閃發光。
他像捧著金絲雀一樣拿起眼鏡,馬蒂亞斯接著把疲憊的身軀放倒在沙發上。
我想從這個陷阱裡得到甚麼?
馬蒂亞斯看著眼鏡想到。雖然得不到答案,他並不急躁。他相信只要抓到了,就會知道。
夜色漸深,他不斷地把眼鏡往上拋。今晚是個月夜。
*****
這是一個很瘋狂的行徑。
萊拉當然清楚。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會偷溜進公爵的別館。
「對。就睡了吧。」
萊拉一直徘徊在床邊,最終倒到自己的床上。她用薄毯裹住自己,緊緊地閉上雙眼。
「我的眼鏡......」她卻無法入睡。
萊拉下定了決心。雖說這行動很瘋狂,但她已經做出了決定。
她需要去把眼鏡拿回來。
萊拉從床上跳起來。她猜馬蒂亞斯不可能會待在別館,因為他天會待在宅邸。所以她的眼鏡一錠就在別館裡。
那個地方很偏僻,現在也接近午夜了。今天月色明亮,所以黑暗嚇不到她。
「好,沒事的。」萊拉打開房門,自言自語地說出說服自我的話。
萊拉一邊拿起掛在門上的蕾絲披肩,匆匆走出小屋。每次她有別的念頭,她就會想起自己為了買眼鏡採集了多少水果,又煮了多少果醬。
「反正那是我的眼鏡。」
望著遠處波光粼粼的舒爾特河,萊拉靠著和自己談話來壓抑心中的焦慮,長及腰部的柔順金髮隨著她快速走動的腳步盪漾著。
越想越覺得公爵是個奇怪的人。
走上沿著與別館相連的碼頭,萊拉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他是和烏鴉一樣喜歡閃閃發光的東西嗎?
她的思緒在煩惱和困惑之中徘徊時,萊拉走到了藏有她眼鏡的別管前面。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穿著睡衣,但很快就對此聳了聳肩,現在可是半夜,不會有人在那裡。
萊拉往前邁步時深吸了口氣。
*****
跟預想的一樣。
萊拉.樂維琳的舉動仍然在馬蒂亞斯的預料之內。
他聽著樓梯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馬蒂亞斯的呼吸變得更緩慢了。儘管他留了門以便進出,在外頭徘徊許久的萊拉,卻選擇從走廊的窗戶進來。
她是個不會脫離他期望的女孩,卻總是在期望之中替他帶了些衝擊。
馬蒂亞斯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地聽著她靠近的聲音。硬質木地板踩踏時發出的踩踏聲,讓落地後的萊拉鬆了口氣。
馬蒂亞斯沉默地冷笑著,將視線從天花板上垂下。萊拉才剛進來沒多久,先是僵硬地四處查看,最後小心翼翼地往前邁步,從窗邊開始尋找。透著窗外的月光,灑到了站在桌前的萊拉身上。
馬蒂亞斯的雙眼早已習慣黑暗,萊拉的身影輕易地被他捕捉到,此刻的萊拉已經走到下一個目的地。包裹著她纖細小腿的睡裙隨著她的腳步晃動,稀薄的白色連身裙將她的身體線條清晰地展現出來,顯然她穿著睡衣。
我想從我設置的陷阱中,得到甚麼?
馬蒂亞斯用手指撫摸著細長的鏡框,冰冷光滑的質感讓他的意識變得清晰起來。與此同時,萊拉走到了主桌前,它就在馬蒂亞斯躺的沙發對面。
馬蒂亞斯回頭看著萊拉被月光照亮的背影。
那個女人。
馬蒂亞斯這才意識到問題的答案。
他之所以要設置這可悲的陷阱,在這無止盡等待的背後。
就是為了擁有那個女人。那個早就不再是小女孩的女人,萊拉.樂維琳。
「妳在找這個嗎?」馬蒂亞斯冷冷地搖晃著手中的眼鏡,起唇出聲。
正準備打開主桌抽屜的萊拉猛地轉過身。她看起來快要暈倒了。她踉蹌地向後退,顫抖的雙手摀住了嘴。
馬蒂亞斯從容地從坐了起來,背靠沙發,本該處於黑暗中的臉上,被月光照亮。
月夜裡,兩人的目光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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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處漫畫表達的比較好,公爵發現心中所想時,漫畫說的是:我想得到,她。我想擁有這個退去青澀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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