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吧，祈禱也好8

 門衛看著很緊張。

萊拉向他點點頭，好似她明白他一樣。她確信從未有人將一輛破爛的自行車，帶到全市裡最好的酒店裡。

在門衛反覆檢查萊拉和克勞丁娜無數次後，他帶了走她的自行車。萊拉剪短地打了個招呼以表謝意，隨後走進了酒店。茶室位於大廳的右側。

經理邁著輕快的步伐，領著她們來到了通往河邊的露臺。萊拉是最後一個落座的。她的位置恰巧正對著赫爾哈特公爵。

萊拉忙地把自己的視線轉到自己的大腿上，以避免對上他空洞的目光。薄薄的金邊眼鏡在夏日的陽光下閃著光芒。

被看到裸體的人，不應該比看到的人更尷尬嗎？

萊拉對公爵的若無其事感到驚訝，就好像那天甚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是可以理解的情況。於貴族來說，平民和僕人的地位僅僅只是類似家具或是畫作般。不會有人因為在家具面前赤身裸體而感到羞恥。而且沒有一件家具會因為看到裸體的人而覺得羞恥。

萊拉得出結論的同時，茶桌布置好了。儘管赫爾哈特公爵沒有點任何東西，他的面前依舊擺著一杯濃香的咖啡。他端著茶杯的手指十分光滑、修長。

克勞丁娜和馬蒂亞斯延續著他們的談話，就好像全然不當來拉存在過。他們今天去看的展覽。親戚間的近況。豪宅裡的周末聚會。馬蒂亞斯柔和又低沉的嗓音和克勞丁娜如羽毛般拍打過的高音調互相定期交錯著。

萊拉很想知道，如果他們只是要自顧自地談話，為甚麼還要帶著她一起。布蘭特小姐的行為舉止，總是超出萊拉的理解範圍。自從她們見面的第一個夏天起，她就從未理解過她。

「對了，萊拉。學校如何？妳玩得開心嗎？」隨著茶杯落到茶托上，克勞丁娜的聲音跟著響了起來。雖然她只比萊拉大一歲，但每次她對她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大人對著小孩子說話那般。

「是的，女士。」為了比爾叔叔，萊拉回答克勞丁娜的同時，內心裡如魔法般迴響著這句話。

克勞丁娜滿意地點點頭，又象徵地問了幾個關於萊拉學校生活的問題。萊拉一在以一貫的微笑回答她。

『是的，小姐。』是克勞丁娜從萊拉的回答中，唯一期望得到的答案。萊拉早已習慣這種模式。

「妳明年就要畢業了吧？」雖說她像個洋娃娃，克勞丁娜的語氣卻聽著和藹可親。

「是的，女士。」萊拉忠實著答案。

「畢業後妳打算做甚麼？」

「我正在上一門教師資格證的課程。」

「教師......？」克勞丁娜嘴角一揚，順勢握住茶杯。那朵裝飾在她小帽上的花朵和絲帶，跟著她一起點頭。

「好女孩，萊拉。這是個偉大的目標。我覺得非常適合妳。」克勞丁娜又笑了，稱讚這個值得嘉許的孩子。

「我說的對嗎，赫爾哈特公爵？」

萊拉不經意地把目光轉向馬蒂亞斯。戴上眼鏡後，他的雙眸映出更為清澈的藍色。萊拉這才意識到自己盯著公爵看太久，趕忙轉開目光。

「是阿。」(I see.) (그렇군요.)

他隨意附和著。在這之後，萊拉的存在感再次消失。萊拉因此鬆了口氣。她只想趕快結束這令人不適的午茶時間。

她現在本該和凱爾在城裡相見，凱爾他去打網球了。她擔憂著自己遲到，失了承諾。

萊拉焦急地抬頭。卻在同一時間對上了馬蒂亞斯轉過來的視線，他和她的目光相遇。萊拉沒有像先前那樣躲避視線的接觸，而是沉默地回望著。

她還小的時候，她還以為他的藍眼睛會發出清脆繚繞的聲音。它們就像她一顆顆藍寶石的玻璃糖果一樣。萊拉對自己年幼時的荒唐想法搖了搖頭。

「那個，我很抱歉。赫爾哈特公爵、克勞丁娜小姐。」

萊拉無法繼續忍受沉默的等待，她甜美地啟唇：「我能離開嗎？」(May I be excused?)

待她把視線從馬蒂亞斯的眼睛轉到克勞丁娜臉上，她感覺自己又可以呼吸了。

「我已經和朋友約見面了。」萊拉緊張卻又不耐煩地說道。

克勞丁娜微笑點頭，徵求同意後的萊拉鬆了口氣，緩了緩緊繃的臉頰。

釋出禮儀周到的告別後，來拉匆忙地走出酒店。然而，她樂彩著步伐離開，那男人的臉就越清晰地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應該是因為眼鏡的關係。萊拉帶著沉重的呼吸如此想著。她相信她的眼鏡是造成她被公爵迷惑的主要原因。她的視力恢復了，所以看到公爵自然就屏住呼吸了。

她踩著自行車的踏板，只覺得眼冒金心時，萊拉抵達了預約地點。凱爾已經在那了。他裂嘴一笑，向萊拉揮揮手。

她已經進入沒有危險的世界了。

＊＊＊＊＊

「她變了好多，您不覺得嗎？她看起來像個淑女了。」克勞丁娜看向萊拉離開的方向。儘管她只大萊拉一歲，聽起來卻像是在談論她的女兒。

「因為她是一位淑女了。」馬蒂亞斯帶著應有的微笑，溫和而冷漠地回答。

「是呀，她確實是。」克勞丁娜陷入沉思，隨後露出屬於夏日裡的燦爛笑容。

「對了，您聽說了嗎？里耶特最近買了一輛漂亮的新車。」克勞丁娜巧妙地轉移話題。

兩人繼續交談著他們共同世界裡發生的事情。宛如先前對面的座位上，萊拉．樂維琳從來沒有存在過。可萊拉卻在她意想不到的地方，再次出現在馬蒂亞斯面前。

享受了輕鬆的午茶時間後，馬蒂亞斯踏上了返回宅邸的路。道路堵塞，他的車被迫停下來。馬蒂亞斯漫不經心地看了窗外一眼。萊拉就在那。她拖著她的自行車，和一個男孩在街上散步。看著就是先前她說要見的朋友。

男孩熟悉的面孔，隨即想起了他的身分。家庭醫生的兒子，凱爾．艾特曼。

萊拉．樂維琳對著不斷玩弄她眼鏡的男孩大聲喊叫，但男孩的惡作劇卻變本加厲。萊拉沮喪地嘆了口氣，然後笑了起來。

兩人有輸有笑地聊了許久，最後在圖書館的樓梯前停下腳步。來拉把自行車停好，坐到樓梯的尾端。男孩跟著她，手裡拿著一個紙袋。紙袋裡裝著兩瓶汽水和一個三明治。

萊拉．樂維琳和男孩並肩坐著，甚至互相分享食物。每次只要男孩說了甚麼，萊拉就會笑。而當萊拉笑的時候，男孩也跟著她一起笑。然後，擁堵的道路逐漸暢通。

車子再次啟動時，馬蒂亞斯轉開目光，望向坐在車窗對面的克勞丁娜。

兩人相識一笑，又開啟了適宜的話題。也是這個時候，馬蒂亞斯想起了他午茶時的記憶。萊拉．樂維琳從未喝過一口她面前的茶杯。她端正的坐姿，雙手放在膝上，又靜靜地離開。

她為了那個男孩離開了我。

這個痛苦的事實讓他想起了萊拉緊張又痛苦的表情。

她想去那個男孩身邊。

思緒到達此處，他對萊拉離開酒店露臺時，匆忙離開的背影同記憶一起浮現出來。她的樣子就像在逃跑一樣。

她離開我，去找那個男孩。

載著兩人的汽車早已駛入通往阿維斯莊園的英桐大道公路上。

當克勞丁娜和馬蒂亞斯經過萊拉從自行車上摔下來的那條路時，馬蒂亞斯承認了。萊拉．樂維琳對他來說甚麼都不是。然而，他對自己正在經歷的這種情感，感到十分不悅。

＊＊＊＊＊

「既然我吃了你的三明治，我買冰淇淋給你。」萊拉笑得明亮，從圖書館的樓梯上站起來。她小心地將空紙袋和瓶裝飲料一起放進自行車的車籃裡。

「不用啦。妳不需要覺得虧欠。」凱爾騎著萊拉的自行車，露出略顯尷尬的笑容。萊拉自然地坐在自行車後座。即便是正午的高溫，他也能清晰感覺到萊拉傳遞過來的體溫。

凱爾腳踩踏板，試圖吹散雙頰發燙的熱度。

她可以把我抱得更緊些。

萊拉溫柔地抓著他的襯衫，看起來就像是在挑逗他。可他還是十分滿足於她緊握著他的那雙手。

他故意不騎腳踏車，這樣才能騎萊拉的自行車。想當然，萊拉沒有察覺到他的意圖。

「你知道嗎，凱爾。」萊拉輕柔的聲音透著風的呼嘯聲傳來。

「嗯？」

「我還是會買冰淇淋的。」他還在思考她想說甚麼，因此被她突如其來的提議弄得發笑。

「誠實地告訴我吧。妳只是想吃冰淇淋，對吧？」

「......不全是那樣。」

就是這樣。

凱爾把自行車停在冰淇淋店前，來拉則跑了近去。

他正想跟著一起進去，但他改變了主意，決定靠在商店的牆邊乘涼。來拉很快就出來了，雙手捧著兩個香草冰淇淋。

兩人肩並肩吃著冰淇淋。雖說這是他們生活的日常之一，凱爾仍把注意力放在萊拉身上。對他來說，她的新眼鏡真的好陌生。

「萊拉。」凱爾輕聲呼喚著他的名字。萊拉轉過頭時，她的臉頰紅透了。明知道這是因為炎炎夏日而發紅的雙頰，凱爾的心臟卻怦怦地亂跳。他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接著吞下一大口冰淇淋。

「這真的很美味。這個冰淇淋。」等到了凱爾的回答後，她笑了出來。

「對吧？香草是我最喜歡的口味。」

萊拉抬頭看了眼夏日晴朗的天空。凱爾盯著萊拉細長的脖頸，又吃起了冰淇淋。

嘗起來沁涼又甜美。

＊

公爵回答的這個部分，韓文廣播劇說的是： 그렇군요. 

意思有兩個：(我知道你在說甚麼) 沒錯。

或是：(我聽到你說的了)是阿。

用於聽者同意說者，或是和他人表明自己明白對方意思了。

甲：這隻狗的名字是○○○。

乙：是阿/沒錯。

(有點類似英文的It is. 但英文小說翻譯是I see.)